我和环境:生命的一半是野鸟——市绿化市容行业首届青年工匠薄顺奇素描
发布时间: 2019年04月19日       来源:绿色上海       【字体:

王家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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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顺奇在野外录制鸟类鸣声

 

袁晓第一次见到薄顺奇,是在上海市民观鸟大赛上。那时候,薄顺奇还在华东师范大学读生物科学本科。薄顺奇的辅导老师是唐思贤,袁晓的学长。所以,袁晓就特别关注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人长得不高,一双眼睛特别有神。要观察鸟,眼睛必须好。看起来,薄顺奇天赋异禀,是块做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料。

上海市民观鸟大赛是上海市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鸟类专业委员会(上海野鸟会)从2006年开始推出的一项群众性活动,每年举办一次,大约有200多名鸟类爱好者组队前来参赛,这是上海观鸟爱好者的盛典。所有的队员要在指定范围、指定时间,通过向导的带领,观察野鸟的生存情况。谁记录的野鸟种类最多,谁就是冠军。那一次,薄顺奇来参赛,成绩非常好,这让袁晓再次记住了他。

当时,袁晓是上海市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站资源监测和管理科的科长。在这个工作范围广、人员却不多的单位里,真正负责上海野生动物监测的,就他一个光杆司令。想不到,2011年,薄顺奇硕士研究生毕业,也来到站里工作,成为他的直接手下。

“上海一共有野生鸟类监测点16个,其中最远、最辛苦的监测点,就在横沙岛上。”为了让薄顺奇尽快进入工作角色,袁晓把薄顺奇带到了横沙岛。正是8月份的酷暑季节,薄顺奇要做的,就是顺着一条25公里长的大堤,每天骑着自行车观察野生鸟类的生活情况。那时候,横沙岛本岛面积只有50平方公里。岛上住宿条件有限,袁晓给薄顺奇找到了一家简陋的招待所,100元一天包吃住,还提供了一辆老旧自行车。袁晓走了以后,薄顺奇就一个人,开始了野鸟观察的职业生涯。每次单程要骑三十多公里,来回六十多公里。中午没法回招待所吃饭,就只好备足干粮和水,在烈日下,一口水一口干粮的将就。

观察野鸟的生活极其枯燥,但薄顺奇喜欢。小时候,薄顺奇居住在五角场附近的兰花新村,他就喜欢养鸡养鸟、养狗养猫,只要是小动物,他都喜欢。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薄顺奇在上海市控江中学读书时,学校里有各种各样的兴趣班,他选修了生物实验和生物竞赛。所以,对于到横沙岛观察野鸟生活,薄顺奇开心都来不及。他看到了许多自己平时难得一见的野鸟,近距离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这一轮上岛,薄顺奇踩着每个月两次的高潮位时间,一周隔一周去,用了整整三个星期的时间。

每次薄顺奇回单位,袁晓都感到他比上一周更黑了。袁晓想,这小子是真可以,居然一个人去岛上看了三个星期的鸟还乐此不疲?看来,这个接班人,真是找对了!

 

城市需要野鸟数据

 

上海有2000多万人口,480余种野鸟。人类与鸟儿共同生活在这片蓝天下,构成一幅人鸟和谐相处的美丽画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中国最早的诗集《诗经》在开篇的《关雎》中,通过对河中小洲关关和鸣的雎鸠的描写,表达了男女之间美好的爱情。从古至今,鸟儿与人类的命运紧紧相连,成为许多文学作品和艺术作品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从薄顺奇进单位的第一天起,袁晓就告诉这个年轻人,别瞧不起自己的工作,这可是一份重要的基础科学研究。袁晓心里明白,他说的科学研究,在外行人看来似乎就是跑几个点,采集一些野鸟的基础数据,干久了会觉得枯燥乏味。大学和科研单位也做野鸟的科学研究,但这种最基础的数据采集工作,他们不愿意长时间连续地去做,做了也不算课题,写不了论文,出不了成果。但他们的科研项目,尤其是一些政府职能部门的工作,需要这些基础数据的支撑。

薄顺奇从这份看似简单的工作中,发现了无穷的乐趣。无论是鸟的种类与数量的变化,还是鸟类与栖息地间的关系,他都感到有许多未知的东西。

数鸟,是薄顺奇最简单的一个工作内容,却有着许多技巧和绝招。横沙岛有着丰富的湿地资源,每年都有大量野鸟迁徙经过或飞来这里过冬。鸟儿始终处于动态之中,鸟群中还混杂着其他鸟类,要数清楚它们的个数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但薄顺奇有办法,他根据鸟群的大小决定圈数的单位,按照10只、50只、100只或是200只的单位,先数鸟群。在用望远镜扫描鸟群的同时,快速确定每一种水鸟的数量,以免突发情况致使鸟群起飞而无法获得数据。在大致数完后,若条件允许,则还要分种类精细数算。

 

全球濒危物种黑脸琵鹭飞翔在横沙岛.jpg

全球濒危物种黑脸琵鹭飞翔在横沙岛

 

“地理状况的变化,对野鸟的生存会带来很大的影响。”薄顺奇感慨。人类对于自然的开发,其实最终影响的是人类自身。在他调查监测鸟类资源的过程中,有些区域因为人类开发而改变了现状,使得原来生活在这里的螺、蛤、蟹等底栖生物没有了,野鸟的食物资源发生了变化,其生存状态也发生了变化。以大滨鹬举例来说,这种鸟每年要从澳大利亚飞回西伯利亚产卵。它从澳大利亚起飞的时候,体重大约为250克,飞到长江口的时候,只有120克,体能消耗很大。所以,它要在长江口短暂休整,体重恢复到160克左右,继续飞行数千公里才能到达西伯利亚。如果长江口的湿地滩涂消失了,大滨鹬无法得到休整,就会因为体能储备不足而在继续飞行中死亡,这,有可能会导致整个鸟种的灭绝。

2016年,上海启动了崇明北部沿江地区的风电建设前期评估项目,有关部门希望市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站提供详尽的野鸟数据。这些积累多年的鸟类监测数据终于派上了用场。

风电是一种环保能源,但对于鸟类却是天敌一般的存在。在许多风电设备下面,往往是累累的野鸟尸体。薄顺奇非常担心:“我们尽可能地提供野鸟飞行的路线和规律,可以使风电在建设中避开一些野鸟集中的穿行线路。”

袁晓说,收集野鸟数据,不仅仅是为城市建设服务,也是为城市的疫情防控服务。很多像禽流感这样的疫情,需要市野保站提供大量的第一手数据。“我们会捕捉一些野鸟,通过喉试和肛试,检测其携带的病毒。”袁晓所说的喉试和肛试,就是用棉花棒从野鸟的口腔和肛门取得样本,通过病理分析得到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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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顺奇在横沙岛开展水鸟监测


《上海鸟类志》编撰之梦

 

袁晓有一个梦想,就是编撰一部《上海鸟类志》。在他成为市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站的副站长后,这个愿望更加迫切了。“上海有《鱼类志》《植物志》,为什么没有《鸟类志》?”作为一个从事上海野鸟监测工作多年的科研工作者,袁晓的心情可以理解。

让袁晓感到欣慰的是,他的梦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现实。因为工作关系,薄顺奇经常回母校华东师范大学。有一次,他在自己的导师唐思贤那儿发现了一本英国鸟类学家拉图什(John David Digues La Touche)撰写的《华东鸟类手册》(A Handbook of the Birds of Eastern China),顿时欣喜若狂。这是有史可查的第一本关于华东地区鸟类的专业书,其中也包括对于上海地区野鸟的记述。

19世纪中叶,英国获得中国海关管理权后,一批英国官员先后进入中国海关工作,爱好制作动物标本的拉图什就是其中的一位。当时,为了寻找各种鸟类资源,在福建工作的拉图什常常进入大山深处。寻找一位熟悉当地风情和地理的助手,成为他的当务之急。后来,拉图什找到了一起在福建海关工作的唐春福。在拉图什的指导下,唐春福很快成为鸟类标本的制作高手。1930年左右,在中国收集了大量动物标本的拉图什回到英国,编辑出版了《华东鸟类手册》。唐思贤,就是唐春福的后人。在唐春福的影响下,唐家许多后人从事鸟类研究工作。而唐思贤的父亲,就是袁晓大学的专业课老师。

薄顺奇把这本图书复印后,开始寻找更多的关于上海鸟类的早期资料,他想全面了解上海地区的野鸟历史,为上海留下一本本土鸟类的百科全书。袁晓得知薄顺奇的想法后,主动把一本自己通过台湾鸟友寻觅到的沙卫巴(Arthurde Carle Sowerby)编撰的《有关上海地区已知或已发现鸟类的记录》(Birds Recorded from Or Known to Occur in the Shanghai Area)的英文版图书复印件送给了薄顺奇。

这本图书的得来充满了传奇色彩。袁晓是从复旦大学黄正一教授所编著的《上海鸟类资源及其生境》一书中了解到,有一个叫沙卫巴的外国人曾经写过《有关上海地区已知或已发现鸟类的记录》这样一本书。他向黄正一询问,哪里可以找到这本书,但没有下落。通过互联网,袁晓得知美国的康奈尔大学图书馆收藏了此书。这类珍贵的资料,康奈尔大学是不会贸贸然出借给其他人的。后来,袁晓从台湾的几个鸟友处得知,台湾国立博物馆也收藏了此书。于是,他托台湾鸟友复印一本,终于得偿所愿。要知道,写一本《上海鸟类志》一直是袁晓的梦想。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和他有着一样梦想的人,那就是薄顺奇。

前辈的举动鼓励着薄顺奇。他利用业余时间,多次出入高校的图书馆和科研单位的资料室、标本馆,陆陆续续收集了数十万字的资料。在对这些资料的整理中,薄顺奇还发现了一些前人的疏漏和错误,诸如鸟种鉴定错误,分类系统的更新。为此,薄顺奇还做了大量的修订工作。

“靠我一个人,是无法写就《上海鸟类志》的。我先把基础工作做起来,然后把这些材料交给高校或研究院所的专业团队,由他们来共同完成我们这个梦想!”薄顺奇谦逊地说,这份不是本职工作的工作,他已经坚持了七八个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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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梢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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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野生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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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金线蛙


薄顺奇镜头下的野生动物


摄下珍贵野鸟资料

 

天鹅、银鸥、麻雀、白头鹤、鵟鹰……那些你听说过或者没有听说过的野鸟,永远是薄顺奇的相机镜头追逐的主角。10多年来,薄顺奇在他的野鸟监测生涯里,一共拍摄了20多万张图片,数千段视频,建立起了自己独一无二的上海野鸟影像资料档案。涂荣秀是市野生动物植物保护管理站的副站长,分管宣传工作。她很喜欢薄顺奇,因为无论需要什么样的宣传图片和视频,薄顺奇总是能拿出让她满意的东西。“2016年起,我们开始为上海市鸟评选工作做前期准备与宣传,综合公众初步投票结果以及专家意见,得出了‘沪上我最喜爱的十种鸟’的名单,分别是喜鹊、小天鹅、震旦鸦雀、银鸥、大滨鹬、白头鹤、白鹭、珠颈斑鸠、白头鹎、家燕等10种鸟。”涂荣秀说:“在宣传工作中所要用到的鸟类照片,大部分都是由薄顺奇提供的。”有关部门还把薄顺奇拍摄的野生动物视频,制作成《野趣上海》的片子在上海地铁车厢内播放。


斑尾塍鹬.jpg

斑尾塍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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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颈瓣蹼鹬


薄顺奇镜头下的野生鸟类


想当年,薄顺奇在工作中拍摄野鸟的举动,被有些人批评:“他的工作职责里面没有拍摄野鸟的要求。这不是不务正业吗?”可薄顺奇不介意,他知道要留下完整的上海野鸟资料档案,必须做好图片和视频等真实基础资料的收集工作。拍摄野鸟图片和视频,对相机要求很高,特别是镜头,价格很贵,而所有的拍摄设备都是薄顺奇用自己省下来的薪水购买的。“我就上网买二手货,这样便宜很多。”只要能拍摄野鸟,薄顺奇就开心。他拍摄的图片和视频,大量收录于上海野生动植物数字博物馆,并以此为基础,开发了“上海野鸟”APP。涂荣秀说:“薄顺奇的工作很忙,但只要是涉及野生动物方面的宣传,他总是尽心尽力。”

鉴于薄顺奇在工作中的突出成就,2018年,他被上海市绿化和市容管理局评为“十大青年工匠”之一。薄顺奇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仅针对上海水鸟的调查,就有16个观测点需要每月定期前往调查监测,靠他一个人永远无法全部覆盖。袁晓和薄顺奇组织了一支由20多位资深鸟类观察爱好者组成的调查队伍,俗称野鸟会。现在,薄顺奇带领着野鸟会的成员,成为上海野鸟监测的有生力量。他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野鸟会,参与上海野鸟的监测工作,使我们这座城市的人与自然能和谐相处,共生共荣,到处鸟语花香、生机勃勃。

袁晓感到放心的是,如果自己有一天退休离开了单位,就可以不要再去担心那些“鸟事”了,因为有薄顺奇在,这个视野鸟为自己生命的人,一定会比自己干得更出色!


(作者:本刊特约撰稿)

(本文供图/薄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