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家骏 

花协又来新会长

2014年12月2日，59岁的徐文发到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出任第三任会长。说是59岁，其实再过1个月，徐文发就60岁了，要正式退休了。

临退休之前，上海市绿化和市容管理局分管领导希望徐文发到插花花艺协会工作，曾被他婉拒过。徐文发唯一和插花有过交集的，是他在20世纪90年代初曾经担任过上海市园林设计院的副院长，此后一直在组织系统和工会系统工作。他认为自己没有插花方面的工作经验，难以胜任。

希望徐文发到插花花艺协会工作的，还有原上海市园林管理局党委副书记、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首任会长蔡仲娟大师。1959年，为了庆祝国庆10周年，人民大会堂等十大新建筑在北京落成。在上海市园林设计室工作的蔡仲娟，被抽调到人民大会堂，参与花草布置工作。完成国庆任务后，人民大会堂的负责人希望她留在北京。这是蔡仲娟第一次接触插花，还是小姑娘的她，凭着自己的灵气和专业，获得了高层的肯定。

1983年6月5日，上海市政府委派蔡仲娟和她的学生张莲芳到南斯拉夫萨格勒布市参加第十八届国际花展，并在花展上当场表演插花技艺。蔡仲娟和张莲芳的表演引起轰动，获得了特别大奖。蔡仲娟感到奇怪，在此之前，新中国从未参与任何国际上的插花展览和表演，为何此次南斯拉夫会特别邀请中国来参加这样一个盛大的活动？

南斯拉夫的主办方告诉蔡仲娟，每一届国际花展，他们都会邀请一个在展览上特别优秀的国家作为唯一的表演嘉宾，来展示他们独特的插花文化。上一届的嘉宾是日本，他们的花艺受到了大家的好评。日本插花师非常谦虚，说日本插花的源头在中国。南斯拉夫国际花展的主办方非常好奇：中国插花究竟有多美？这样，才有了蔡仲娟和张莲芳的南斯拉夫之行。

回到上海后，蔡仲娟很激动，她向领导提出，应该在上海组织插花培训，举办插花展览，建立插花组织，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上海市园林管理局的支持下，成立了插花研究小组。1985年，研究小组正式更名为上海市插花艺术研究会，蔡仲娟任会长。1987年，在研究会的基础上，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正式成立，蔡仲娟任首任会长。

1996年，蔡仲娟退休。2010年，已经75岁的蔡仲娟从插花协会会长任上辞职。第二年，来自环卫系统的副局级巡视员冯肃伟出任第二任会长。

蔡仲娟负责插花花艺协会23年间，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2006年，中国首次评选国家级插花花艺大师，蔡仲娟等4人被评为终身资深大师，上海选送的蔡俊清、王路昌、谢明、丁稳林、张莲芳、梁胜芳等6名插花花艺师被评为中国插花花艺大师。此次评出的国家级插花花艺大师一共只有9名，上海独占6席。

退下来的蔡仲娟依然关心插花协会的发展。十八大以后，党和政府对于社会协会出台多个管理政策。冯肃伟同志明确表态，不再在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兼职，这样，已经80多岁的蔡仲娟看中了即将退休的徐文发。

对于徐文发，蔡仲娟有这样的评价：“党性强，人本分，虽然不懂插花，但踏实肯干，能团结人，做好工作。”这样，徐文发走上了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会长的位子，开启了新的航程。 

■蔡仲娟（右一）在指导学员插花

市民大赛花竞开 

95后的清纯美女吴依梅，在上海电力大学做财务工作。3年前，她刚刚大学毕业踏上职场，面对陌生的环境，一下子茫然不知所措。偶然间，朋友送来一束橙色的郁金香，暗淡的房间里顿时熠熠生辉，多了一道亮色。吴依梅就此爱上了插花，她感到生活又有了多姿多彩的理由，于是自费到插花学校学习了西洋插花，还鼓动学校工会主席组建插花协会：“一开始的时候有30多名会员，现在已经发展到了92名会员。” 吴依梅被学校工会委以会长的重任，干得不亦乐乎。

2021年，由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承办的市民（职工）插花大赛，要在临港新片区开设分赛场，急需寻找一家合作单位。在上海市职工文体协会的穿针引线下，吴依梅代表上海电力大学插花协会，高兴地承接了任务，并自己报名参加了杨浦分赛场的比赛。

徐文发到插花花艺协会后，按照局领导的决策意图，通过创意设计，精心策划组织了上海市民（职工）海派插花花艺大赛。2015年第一届比赛，只有300多人报名参加，到了2021年，已经有1315人报名参加。先后7届大赛，除了今年的上海市民（职工）海派插花花艺大赛是由上海市公园管理事务中心主办、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承办外，其余6届比赛都是由市插花花艺协会主办。

■在2021年的上海市民（职工）海派插花大赛上荣获金奖的吴依梅

“我们协会的会员主体以个人会员为主，这是区别其他协会的一个明显特点，因此会费收入有限，日常运作费用比较紧张，需要通过各种造血手段筹措资金。”徐文发到任后，发现自己这个会长就是一个穷人，要靠到处化缘才能生存下去。但对于办好市民（职工）插花大赛，他的态度是坚决的。

2021年的上海市民（职工）海派插花大赛，分为海选、预赛、复赛、决赛4个阶段进行。颇有功底的吴依梅打进复赛后，感到自己对海派插花一无所知，赶紧到上海插花花艺进修学校报名参加了“中国传统基础插花班”的学习。这所学校是在1999年由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等单位共同出资成立的，由蔡仲娟任首任校长。20多年来，学校先后为全国各地培养了一大批具备专业技能的插花花艺师，还作为上海市44所职业技能鉴定所之一，承担着上海市插花专项能力和职业技能鉴定任务。

在纪苗英老师的指导下，通过一个月的初步学习，吴依梅掌握了海派插花的基础理论，在决赛中一举夺得金牌。吴依梅希望自己明年能参加蔡仲娟大师班的学习，使自己在弘扬海派插花艺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吴依梅的梦想，在潘沈涵身上早就成为现实。2017年，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在阿联酋的阿布扎比举行，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会员潘沈涵荣获唯一的一块花艺金牌。世界技能大赛（花艺）中国教练组组长项一鸣说：“潘沈涵参加过市民大赛， 那个时候还不是金奖选手。通过市民大赛的历练，已经走上了世界最高领奖台。”

2019年7月，全国绿化委员会领导视察了上海市民（职工）插花大赛现场，对赛事予以充分肯定并编发《简报》，作为典型做法，报送国务院领导，抄送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中央军委办公厅及各省市绿委办。

多年举办市民（职工）插花大赛，使已经67岁的徐文发深感疲惫，但他却是满心的喜悦，致力“打造上海花城，服务市民群众”的愿望正在变成现实，品牌效应正日益显现。以政府支持、行业联动、产业带动、交流互动、人才涌动为特色的市民（职工）插花大赛，为上海打造了一张亮丽的城市文化名片。

■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会长徐文发

海派插花成非遗

2017年春节，在一家园林绿化企业上班的张颖，接到了徐文发的一个电话：“我们海派插花想申请非遗项目，要做大量的文案工作。我想来想去，这份工作非你莫属。”张颖一直是“协会网站”采访编辑和活动志愿者。早在2003年的时候，已经初步掌握互联网知识的张颖，就找到插花花艺协会，说要免费给协会做一个“能沟通外界”的网站。

那时候，协会还是蔡仲娟当家，她显然对互联网十分陌生，考虑再三对张颖说：“要做就要做好！”张颖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园林专业，也算是科班出身。随着协会网站内容的增加，插花协会和蔡仲娟经常邀请她参加各种插花活动和重要展览，十几年来，张颖对插花协会的工作如数家珍。

非遗申请有着严格的要求，要求百年历史、三代传承，需要大量的资料证明。 2017年大年初四，张颖就走进了上海图书馆文献阅览室。春节期间，偌大的阅览室除了一位老爷爷，就只有张颖一个读者。老爷爷是个教授，知道张颖为了海派插花申请非遗来寻找资料，非常热心地指导她各种检索的方法。“我最开心的是找到了程世抚、王璧先生撰写的《瓶花艺术》一书。”张颖的开心是有道理的。在召开专家座谈会的时候，许多大师都说有这样一本书，可以追溯海派插花的源头。但是书名是什么，书是谁写的，大家都没有印象。张颖走进上海图书馆的时候，无异于大海捞针。

“什么《点石斋画报》啊，《良友》杂志啊，我不知翻过了多少本。后来我找到《瓶花艺术》这本书的时候，复印好请那些大师看，他们说就是这本书啊，比我还高兴。”张颖说的程世抚，是建国后上海市工务局园场管理处第一任处长，也是上海市第一任园林管理局局长程绪珂的父亲，王璧则是他的学生，今年已经99岁高龄。瓶花艺术是海派插花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曹雪芹的《红楼梦》和沈复的《浮生六记》里都有详细的记载。

对于海派插花申请非遗，徐文发是认真的：“我们要将海派插花打造成上海绿化市容行业的第一个非遗品牌!”

《上海市地方志》《上海园林志》等史料记载，光绪十七年(1891年)，由当时行业内最有实力的陆永茂花园、杜顺兴花店、顾义和花园、徐顺兴花园等4家发起成立上海花树公所。公所在老西门外万生桥畔(原址位于今方斜路上)阿德茶馆设花树批发交易市场。民国期间，花树交易市场曾四易其址。公会集资银元1.2万元于城南斜桥制造局路130号花神庙旁建平房21间，民国26年3月25日花树市场迁移到此地营业。

上海解放后，新成立的上海市花树商业同业公会筹备委员会建立了花树市场议价委员会，由公会、园艺农场、花店、花贩选派代表参加议价。花树市场于1957年7月改由上海市花木公司管理，1958年同业公会结束工作。1999年在原址建成园林大厦。2007年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和上海市插花花艺进修学校搬至大厦办公、办学。这是一种缘分，冥冥之中注定，也是一种鞭策，推动徐文发做好海派插花的非遗申请工作。

3年多时间里，徐文发组织查阅了大量的文献资料，概括提炼了海派插花的7大价值，拍摄了海派插花申遗片，制定了《海派插花传承保护机制》和《传承人履职公约》。2019年6月8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日，海派插花被上海市政府公布为第六批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2020年12月，蔡仲娟大师获批“上海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

为海派插花非遗申请做出贡献的张颖，则在2017年底，离职到插花花艺协会和插花花艺进修学校工作，分别担任秘书长和教务长。一个爱花的姑娘，终于在如花的年龄，选择了自己喜欢的花的事业。

■在中国插花花艺大师朱迎迎（左一）和项一鸣（右一）的带教下，上海插花花艺协会个人会员潘沈涵（左二）在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花艺比赛中斩获金牌

大师工匠花满园

2019年12月21日，由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主办的“‘德艺双馨、传道授艺’蔡仲娟从艺60周年研讨会”和“‘璀璨非遗、匠心传承’蔡仲娟全国师生作品展”在上海举行。

对于蔡仲娟，徐文发从心底里尊敬。可以这么说，是蔡仲娟凭借她的人格魅力和专业能力，撑起了插花花艺协会的半壁江山。至今，86岁高龄的蔡仲娟还在插花花艺进修学校为学生们讲课。

从2017年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起担任中国插花教练组组长的项一鸣，就是在蔡仲娟的影响下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成长为一名中国插花花艺大师和“上海工匠”的。20世纪80年代，项一鸣还在上海蔬菜公司管仓库，因为喜欢花艺，经常购买《园林》杂志：“我主要看杂志上蔡老师写的关于插花的文章。”项一鸣甚至写信给蔡仲娟，表达自己对插花艺术的喜爱，而蔡仲娟也回信给他，邀请他到当时的人民公园办公室，勉励他在插花艺术的道路上不断精进。   

“我第一次是在复兴公园参加插花比赛，得了个优秀奖。蔡老师跟我说，你的盆花有两片叶子，如果这两片叶子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有前有后，那你就可以得三等奖。短短几句话，对我的影响特别大！”从此以后，项一鸣不断参加各种插花比赛，斩获奖项无数，成为上海滩最有名的插花得奖专业户之一。1990年，波特曼大酒店招聘插花工匠，项一鸣从数十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职业花匠。1996年，项一鸣从波特曼辞职，开办了一家名叫罗唯的花店，专门为上海的大宾馆和外事活动提供花艺服务。

项一鸣的罗唯花店开在思南公馆。负责世界技能大赛花艺比赛的芬兰籍官员曾经到罗唯花店参观，称赞这是她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的花店之一。“我问她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那个官员说，你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花店了，大家要向你学习。”在2019年俄罗斯喀山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和2021年上海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上，项一鸣再次成为中国教练组组长。他和专家组同仁带领中国选手陆亦炜蝉联喀山第45届世界技能大赛插花比赛的金牌。训练中，他曾经把学员带到罗唯花店，让他们在店里实习一段时间。通过真正的实操，学员们获得了很大的进步。

近年来，插花花艺协会向上海市总工会推荐了多名像项一鸣这样的“上海工匠”，有4人当选。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仅2021年，申报“上海工匠”的就有1400多人，只有103人当选。

■学习海派插花花艺的外国友人

2017年，王志东、朱迎迎、项一鸣等3人在上海插花花艺协会的推荐下，获得中国插花花艺大师称号。值得一提的是，在2019年第二届中国进口商品博览会上，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夫妇在豫园会见法国总统马克龙夫妇时的接待用花，就出自首批中国插花大师丁稳林之手。

高华是上海华建集团的一名园林设计师，1998年还在读小学的他就参加了插花培训。2017年，在蔡仲娟从艺60周年研讨会上正式拜师，成为蔡仲娟的5名入室弟子之一。他清楚地记得，在2019年北京世园会上，插花花艺协会组织一批国家大师和“上海工匠”， 包括像他这样的插花爱好者共33人，夺得了特等奖24件、金奖28件、银奖18件、铜奖5件，充分展示了海派插花的雄厚实力和神奇魅力，为上海室内展区获组委会特等奖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对于蔡仲娟来说，从1987年到现在，上海插花花艺协会已经走过了34个年头。对于徐文发来说，从2014年到现在，也已经忘我地工作了7个年头。7年时间下来，蔡仲娟对徐文发有了新的评价：“知道徐文发踏实肯干，不知道他这么踏实肯干！”2017年，蔡仲娟在刚出版的图书《中国插花》英文版扉页上写了一段赠言：“文发同志：感谢你为上海插花事业作了忘我劳动和卓越贡献。”这是出自蔡仲娟内心深处的感谢，是一个前辈对晚辈欣慰的赞美。海派插花传承人、原上海市绿化管理局局长胡运骅先生对市插花花艺协会组织的重大活动表示赞赏，他评价说：“成绩卓越、精彩绝伦。”

在徐文发7年会长任上，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荣膺上海市5A级社会组织、上海市先进社会组织、中国插花花艺职业技能竞赛杰出贡献奖等殊荣，还有一大堆数不清的荣誉。这个“不懂插花”的插花协会会长，充分团结人、依靠人、相信人、培养人，使海派插花花开上海，芳名远播，成为上海城市软实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作者：本刊特约撰稿）

（本文供图/上海市插花花艺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