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论坛:与时间赛跑 ——拯救珍稀濒危植物
发布时间: 2017年10月19日       来源:绿色上海       【字体:

 文/钟鑫 密苏里植物园生态与演化生物学硕士、辰山植物园标本馆馆员



大家好!我和很多人一样,小时候生活在城市里,但每年寒暑假会回祖母家,每天上山下河看花捉鱼,因此拥有了很多接触大自然的机会。

四年前,我在美国最好的植物园——密苏里植物园学习,也因此有机会去美国的西北部野外调查。在过去一个世纪,适应于高山寒冷气候的植物和山区物种的多样性,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亡。

我们向北来到美国最早成立的黄石国家公园,一位巡逻的骑警告诉我,这片原野在一个小时之前有一只狼经过。美国黄石公园在上个世纪90年代是美国境内惟一有狼的地方。在20世纪初,因为牧民们觉得狼袭击家畜,美国境内所有的狼群都被捕杀殆尽。但很快,失去狼群捕食的加拿大马鹿大量繁殖,由此导致当地的植被遭到严重破坏,于是美国不得不在上世纪90年代从加拿大重新引入了41只狼进入黄石公园。这是教科书上关于生态平衡的生动案例,但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狼少了、鹿多了,柳树减少,以柳树为食的啮齿动物河狸数量也下降。河狸在北美是重要的自然建筑师,在自己的窝边构造堤坝,把水截住,北美自然河流的水源因此得到了保护。河狸消失,黄石公园的地下水位也下降了。



受到地下水位下降威胁的还有一种传奇般的植物,那就是北美颤杨。这是科罗拉多州秋天清晨的北美颤杨林,非常美,但更传奇的是,这片颤杨林是由一粒种子生长而来的,在近根部不断萌发分蘖成了一大片森林,它可能存活了10万年之久。演化的力量,使得这样一片森林在10万年里和整个生态系统融为一体,一旦消失,带来的是整个生态系统的崩解。所以,当美国人在20世纪初杀死黄石公园里最后一头狼的时候,他们根本想不到半个世纪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我们的文明就像建立在沙丘上的一座高楼大厦,沙丘就是我们所处的自然环境,每粒沙是自然环境的一个物种。一粒沙掉落,你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当沙粒持续崩落,掉到一定的时候那就是大厦将倾,无法挽回了。前车之鉴不胜枚举,波利尼西亚人在一千年前航行到了一个郁郁葱葱的小岛,火山灰覆盖的岛上资源丰富,海边有海鲜,还有许多结满香甜果实的棕榈树,他们不断向森林索取木材,把森林烧毁耕种,岛上的人口最多时达到两万人。崩溃是逐渐发生的,先是海边的海螺海蟹相继消失,当最后一棵拉帕努伊棕榈灭绝之后,食物越来越少。到1877年,岛上只剩下了150多人,而今天只剩下了一些无言的石像,见证着曾经有过的文明。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这个岛的中文名字叫做复活节岛。而我们地球也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岛屿而已。所以人类保护物种的真正目的是保护人类自己,而有效的手段,是保护它背后的种群和生态系统。

濒危植物相对一般的植物,有些什么特别的保护价值呢?生态系统稳定的重要支柱是多样性。多样就是不同,而濒危植物往往意味着特别脆弱的“不同”。有限的资金,要投入在最需要的地方,这是保护策略。由此还需要引进一个概念,是伞护种和旗舰种。大熊猫就是在动物保护中一个非常著名的案例。大熊猫有可爱的外形,今天世界人民无法从情感上接受这样可爱的动物从地球上消失。在保护大熊猫的同时也保护了它周边数不清的动植物群落以及它生存的自然环境,比如四川西部郁郁葱葱的森林。在植物中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伞护种呢?有的。巨杉,是世界上体量最大的植物,它散点状分布在美国加州的部分区域,你可能很难想象它的体量。美国在1890年相继成立了巨杉国家公园和国王谷国家公园,对巨杉集中的几个区域进行了保护,同时就保护了其伴生的动植物,比如林下的太平洋四照花、北美黑熊、腐生的血晶兰,以及一大片生机勃勃的温带雨林。

介绍了这么多的北美的故事,我们的脚步重新回到中国。中国物种多样性高于欧洲、北美,同样我们物种面临的威胁也非常严重。无序开发导致栖息地破坏,滥采滥伐,各种人为原因导致的濒危物种非常多。而植物保护情况更糟糕,我们孩子很容易就说出几种濒危动物的名字,比如大熊猫、丹顶鹤、扬子鳄,但至于濒危植物,就陌生了。这一方面因为动物跟人相近,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另一方面,过去我们的宣传不够。然而植物在生态环境中的重要性,无须多言,作为生态系统的生产者,为整个生态系统提供了食物来源、吸收二氧化碳、放出氧气、固定水土、维持小气候。屠呦呦从植物黄花蒿中发现了能够杀死疟原虫的成分青蒿素,可见植物与人类的健康也是息息相关的。

这是地球上目前只剩下4棵的植物——百山祖冷杉,很多人看到以后说从来没有想过,在浙江这个地方,生活着如此濒危、如此美丽的植物。这么多年以来,中国的植物保护存在着一些缺陷,比如水杉,上世纪40年代被发现,六七十年代被国家大力推广,作为行道树,数量达到了上百万棵。但因为种子管理方面的疏忽,它的多样性和种子繁育能力非常低,很少能发芽。与此同时,野外种群不断受到人们的侵扰,所以直到今天水杉依然没有走出灭绝的风险。

面对这样的局面,2015年年底,国家林业局在辰山植物园挂牌成立了华东野生濒危资源植物保育中心,去年我们举办了国际植物园联盟的第一届植物保育国际会议,我们希望走出过去被动保护的局面,使辰山乃至上海成为国家和全国各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特别是华东区域的纽带,主动地去繁育和恢复,用二三十年的时间重建濒危植物在野外的种群,在更长的目标里实现它们在野外的自然繁衍,还原一个人类可持续利用的华东自然生态。

最后,我想用两张我在美国遇见和拍摄的植物照片结束我的演讲,左边这张是俄勒冈的一棵红枫,右边是华盛顿特区的一棵玉兰,它们的祖先都来自东亚,却在北美绽放出惊艳时光的美。脱离一切功利主义的想法,我希望人类在很多个世纪之后,依然分享这份美好,这也许就是濒危植物保护对于在翻山越岭中的我的特别意义吧!最后希望大家关注我们,与时间赛跑,我们的未来与物种保护息息相关。谢谢!


(本文由作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