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过江南水乡的老房子的那一辈人应该永远会记得雨天屋檐下的帘幕。
灰白色的天空为底,黑瓦片延伸出房檐,瓦片成弧形,凸起的一面铺遮在凹陷的正面之上,承接起来的雨水就从一条条瓦渠流下,以一瓦宽的距离展开成雨帘。
下起雨了,搬一条竹凳,或者坐在台阶前,微凉的风有时候会把雨点带过屋檐这条界限,淋在身上,可还是舍不得走。抬头累了低头,发现天井里已经汇聚了不少的雨水,每一滴雨在水滩面上都会激起一圈一圈的波纹。青砖缝里头的青苔在雨天里颜色较往常鲜嫩许多。
瓦片、树叶、芭蕉、阶前和雨滴撞击出的声音都是细微的,静止下来,这些声音就都钻进耳朵里。自然界,动物寻找庇护,植物在湿润中努力伸展,微生物窃笑着暗中壮大,大地渴饮水流。全世界都在动,而人的大言不惭称为精神、感情的那一部分就安静休憩着或者平静了一点。
“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 在光线不明亮的雨天,人的感情也会较平日里更显深沉。反复朗诵诗句,已经逝去的诗人的精神从一首首诗词里又活过来,就有一个个类型化的感情新成员加入“心理仓贮”。
可以见到的历史走到今天,除去青史留名的那些,其他的人活一世早已不见踪影,什么痕迹也没有,至于留名的这一部分,也仅是其整个生命中的一个零件。生命体验始终忠实于个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百岁之后,归于其居。这百岁之间的每一场经历无论喜怒哀乐都值得诚实而且自由的体验。